第50章 巴克汗

        阿萨德湖是幼发拉底河上游的一个小湖泊,后世被扩建为了一个大水库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湖边的一顶大帐篷里正开着一场军事会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主教阁下,请问还会有人来吗?”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骑士问红衣主教斐斯齐,此人是意大利怒风佣兵团的团长--大剑乔凡尼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次圣战怒风佣兵团足足过来了一千多人,所以乔凡尼的话语权很大,斐斯齐也要让他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 坐在主位的主教大人阴沉着脸,他没想到黎凡特地区十字军的力量竟然衰落成这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响应他的号召来参加圣战的当地势力加起来也才一千来人,就比怒风团的人多了一点,其中圣骑士只有二十几位。

        乔凡尼看到斐斯齐没说话,毫不客气地继续说了下去,“恕我直言,阿勒颇可是座坚城,城墙比大马士革还高还厚。我们这么点人去攻城,就是个笑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其他人也开始窃窃私语,都认同佣兵团长的话,他们是来发战争财的可不是来送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肃静!”斐斯齐重重地用法杖顿了顿地面,一阵微风拂过,帐中突然就没了声音一片寂静。骑士们不得不认真坐好,敬畏地看着斐斯齐。

        人群中的赵淳眯了下眼,这个法术他认识,是阿萨辛常用的”静音术”……这可是个风系法术啊,眼前这个红衣主教竟然完美地模拟了出来,看来的确有几分手段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就是光元素的“模拟”特性吗?

        主教收了法术,满意地点了点头,同时向站在身边的书记官做了个手势。后者立刻挂起了一张地图,地图的中央正是阿萨德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事到如今,我也不瞒你们了,其实这次圣战的真正目标并不是阿勒颇……而是这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法杖在简陋的地图上虚点,沿着阿萨德湖向向东移动,指了指地图上的另一座城市。

        大致的位置正好和阿勒颇对称,分别位于阿萨德湖的东面和西面。

        乔凡尼从人群里走了出来,到地图前仔细查看,他不认识字,只能靠脑中的记忆辨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里是拉卡?去打拉卡干嘛?现在占领那里的是花剌子模残军,一群穷凶极恶的马匪,可没什么油水。”对红衣主教的这个决定,乔凡尼更加不满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到下面的骑士们又开始交头接耳,斐斯齐赶紧接过了话,“这次圣战是教廷一致通过的,奖励会非常丰富。贵族骑士可以获得大量金币,修士们则可以获得晋升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要打拉卡?告诉我这次圣战的真正目的,否则怒风团是不会参战的。”乔凡尼知道主教们最会画大饼,并没有被斐斯齐忽悠,继续逼问。

        斐斯齐沉默良久,“我可以告诉你们真像,但一旦知道了,你们就不能退出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众人商量后答应了主教的条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据'守夜人'传来的消息,前不久在拉卡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圣杯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?圣杯?上帝保佑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那只沾有基督之血的圣杯?怎么会出现在拉卡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消息可靠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骑士们哄得一下激动起来,纷纷向斐斯齐确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教皇冕下用'预言术'确认过了,是真正的圣杯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上帝在上,我愿献出我的生命来迎回圣杯!”一个骑士当众发起神誓并跪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受他的影响,越来越多的人跪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斐斯齐满意地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乔凡尼,你们佣兵团还参战吗?”主教故意问光头骑士。

        迫于大势,乔凡尼不得不低头同意,也跪了下来,“为了圣杯,为了基督的荣光,吾粉身碎骨,在所不辞!”左手重重地敲了下自己的右胸,行了个骑士礼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军事会议继续进行,但形势并不乐观。虽然拉卡是座小城,城墙不高也不厚,花剌子模残军的规模也不大,但是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拉卡整座城是建在山上的,我们只能仰攻,战马根本冲不起来。”一位熟悉拉卡情况的土科波骑士如是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众人沉默了,骑士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战场,没有战马的配合骑士就是行动缓慢的铁罐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我们就把他们引出来打。”一个年轻的声音缓缓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斐斯齐立刻看向说话的骑士,这个人他有印象,这次参加圣战的土科波骑士有好几个,但一头银发的土科波就他一个,况且东亚人和西亚人的长相区别还是挺大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哦,君士坦丁堡的大蛇骑士,能仔细说下吗?”因为赵淳是在君堡受封的,所以斐斯齐用了最标准的称呼方式,当然私下里他也称呼赵淳为”好斗的鞑靼人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在红衣主教的示意下,前排的骑士让出了一个位置,赵淳走了上来,艾伯特跟在身后。香农不是圣骑士,所以没有资格参加会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在我们老家,有个战术叫'围点打援',是这样的……”赵淳不急不慢地用流利的法语陈述,“我们都知道花剌子模人就是一群马匪,那么当山下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经过时,他们会怎么样?”

        听着他的陈述,众骑士慢慢收起了脸上的轻视、傲慢和漫不经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计谋,真是狡猾的鞑靼人,怪不得被称为'上帝之鞭'。”乔凡尼挤了过来,热情地拍打赵淳的肩膀,大声赞扬。

        鞑靼人的计谋可以使他的佣兵少死很多。

        经过七嘴八舌的讨论,在场诸人都同意了这个计划。

        斐斯齐站起来总结,“那我们就按大蛇骑士的计划各自去准备,明天就向拉卡进发。”同时微笑着看向赵淳,“如果能拿下拉卡,夺回圣杯,我会向教皇禀报,以阁下为此次圣战的首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前文已经说过,占据叙利亚北部的花剌子模残军,表面上以佣兵为业,受黎凡特各方势力雇佣四处打仗,但其实更像一伙势力庞大的土匪,烧杀抢掠无恶不作。

        拉卡周边已经被他们祸害成了无人区,商人们早已绝迹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今天,轮值的百夫长竟然听到了一个消息,山脚下有一支规模庞大的行商出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看清楚了,真是商队?”这百夫长也是积年老匪,感觉有点不对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头儿,真是一个商队,货物很多,有十几辆车……头儿,不能再等啦,再等下去就要被其他人抢先啦。兄弟们可是好久没开荤了。”报信匪徒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,贪婪的目光一起看向了百夫长。

        得,只能干了,这次不去,这群手下就不好带了,可都是狼崽子。

        百夫长把手里的酒碗一摔,“走,操家伙,干他娘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匪徒们顿时高兴起来,闹哄哄地拿刀持枪,打开寨子骑上马就冲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偌大的动静稍后就传遍了整座拉卡,然后其他三个寨门几乎同时打开,一批批的匪徒争先恐后地向山下冲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挑选好的地点龟速行进的商队一看到马匪出窝了,马上按计划开始布置战场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几辆装满沙土的马车很快在山路上组成了两道防线。因为山路两旁一边是陡峭的山崖,一边是湍急的幼发拉底河,倒不用担心被马匪包围。

        掩体带来了巨大的安全感,再加上队中有四个骑士,做饵的佣兵们才勉强安稳下来,没有逃跑。

        摆好阵势后,佣兵们围着四个骑士跪了下来,众人跟着乔凡尼开始大声念诵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敬畏的上帝!你掌控了一切!吹响你的号角,亮出你的剑吧!”

        念诵完毕,乔凡尼高举自己的大剑,一道圣光从空中落下,然后扩散到了诸人的身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一个仪式法术--战盟契约,基督徒们通过不同的”誓言”结成不同的战盟,用来区分敌我。

        结盟完毕,圣骑士们开始开启光环,赵淳当然是”耐力光环”,乔凡尼则是更高级的”力量光环”,他是一个使徒级圣骑士。

        艾伯特祭出了水系圣骑士独有的”活力光环”,在这个光环范围内的受术者精神力将快速回复,能有效提高施法者的续航能力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三个光环的加持下,充当诱饵的意大利佣兵们顿时士气大涨,内心的惶恐、不安一扫而光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边刚准备完毕,山上冲下来的马匪已经到了附近,因为事发突然,大部分人都没有披甲,只拿了弯刀、长枪就过来抢劫了,这下却吃了个大亏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期的佣兵主要有四大来源,各有优缺点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是穷苦的罗斯人,他们和自己的祖先维京人一样,擅使圆木盾和单手斧,因为价格便宜而出现在欧罗巴各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装备简陋,只擅长步战,属于物美价廉型。

        二是德意志地区的自由农,农闲季节,他们就会约上几个老乡,拿着祖传的双手大剑出去找活。

        德意志人身壮力大,配合祖传的双手剑法,杀伤力巨大,往往可以以少胜多,起到关键作用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要价也贵,可谓一份价格一份货,而且大部分人只接受短期雇佣,季节一到,就会回去继续务农。

        顺带说一句,乔凡尼的祖父就是德意志人,所以他使用一柄比较罕见的双手大剑,这也是他绰号的来源。

        三是游牧民族的轻骑兵,这一类雇佣兵最不受欢迎,他们信誉很差,一不小心就会反过来把雇主吃掉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大军团作战时,双方才会雇佣一些游牧民作为哨兵和辅助,充下门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后一类,也是欧罗巴最多见的佣兵,就是来自意大利地区的雇佣兵。

        意大利半岛耕地不多,盛产商人和雇佣兵,算是雇佣兵行当的鼻祖。

        意大利佣兵最是油滑,这一点从他们的武器上就可以看出来,他们喜欢用十字弩,讲究”火力覆盖”。

        意大利佣兵最大的缺点就是只能打顺风仗,一旦敌人突破防线来到面前,这些佣兵会毫不犹豫地逃跑或投降。

        怒风就是这样一支典型的意大利佣兵团,除了少数枪盾兵,大部分都是弩手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次为了不丢脸,乔凡尼选的都是团里的精锐、老兵,在法术、掩体的帮助下,一个个士气高昂,熟练地上弦、发射、上弦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花剌子模残军大吼大叫、挥舞雪亮的马刀,穷凶极恶地冲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听得嗡的一声,掩体后突然飞出了一大片黑影,密密麻麻地射进了马匪的队伍里,正正射在了他们的马上、身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急如洪流的马队一下子被打懵了,马匪们没想到这支商队还敢还击,还击力度还这么猛烈。

        马队顿时人仰马翻,冲在前面的匪徒一个个哀嚎着,连人带马被射翻在地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花剌子模人很是凶悍,虽然没有披甲,但面对蜂拥而来的弩矢并不躲避,踏着同伙的身体,抓住十字弩的间隔期继续冲锋。

        马匪太多了,虽然被射倒很多,但还是很快冲到了掩体前,也不下马,像以往一样驱赶战马直接跳了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乔凡尼在赵淳的建议下,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陷马阵。马匪们跳过障碍物却绝望地发现前面还有一道掩体,掩体间冒出了一支支长枪。

        马匪们就像自动跳入热水锅里的青蛙,前进不得后退不能,只能绝望地迎接刺来的长枪和弩矢……很快掩体之间就被尸体填满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随着马匪中的一声叫喊,花剌子模人纷纷下马,开始步行翻越掩体。

        乔凡尼刚想命令手下后退,却发现佣兵们已经开始自觉后撤了。他只能尴尬地拉下面罩,高举等身高的大剑,冲了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上帝与我同在!”

        掌控者和普通人的差距还是很大的,普通人想要伤害到掌控者必须依靠马匹的巨大冲力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掩体使马匪们变成了步兵,四个骑士就没什么好怕的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香农最近心情不是很好,这下找到了发泄处。神躯本就是个战斗兵器,现在又披了锁甲,马匪们很难对她形成伤害。

        打的兴起,香农把盾牌背在身后,双手齐握长长的剑柄,不闪不避照着前方就是猛劈,马匪如麦子式的一一倒下。

        稍微留意的话,就会发现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把乔凡尼家传双手剑法学了个七七八八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知厮杀了多久,四骑士突然感到周围一空,匪兵们竟然没有再上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抬头看去,装备五花八门的普通匪兵已经远远退了开去,现在隔着掩体和四骑士对望的换成了一群气势完全不同的红甲骑兵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身着统一的红甲,身下的战马也披着红色马铠,一看就和之前的乌合之众不同,是真正的精英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巴克汗的亲卫团!

        红甲骑兵的最前面则是一位体型高大的金甲骑士,铠甲上绘着繁复的太阳纹,火元素密布仿佛披了层火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身为掌控者,也好意思对普通人大开杀戒。”金色的面具后冒出了这样一句话,一股浓郁的杀气使人皮肤生疼。

        乔凡尼看着气势逼人的金甲骑士,咽了口口水,“巴克汗?”

        一阵沉默,金甲骑士在马上看了看四周,“竟然知道我的名字?看来你们是冲着我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突然大声对着手下说了几声花剌子模语,身后的骑兵立刻飞快地开始变阵后退。巴克汗显然觉察出了危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至于你们,今天必须死!”

        话毕,巴克汗凭空从马背上漂浮到了空中,一个蛋壳样的红色薄膜在身体周围浮现,下一秒就如一颗陨石砸向了地面上的四个骑士。

        首当其冲的正是香农,她来不及取盾,只能高举血莲剑硬劈袭来的巴克汗,打算以攻对攻。

        乔凡尼和艾伯特却看出了不对,分别大叫道:“小心,那是元素场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香农,快躲,他是伪神!”

        大贤者有一个更通俗的叫法--伪神!巴克汗身上那层不起眼的薄膜正是元素场。

        说完两人做出了不同的反应,乔凡尼下意识地向旁边躲避,并摆出了防御姿态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艾伯特咬着牙冲了上去,同时调集全身元素在身前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坚冰。

        反应慢了一步的赵淳就看着三人撞到了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咣的一声剧烈爆炸,强烈的爆炸波把他死死压在了原地,只能看着香农和艾伯特两人被高高抛起,如石头一样落进了路边的大河里,转眼就不见了踪影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总攻的号角声终于响起,四周山头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十字军旗帜。

        落在马背上的巴克汗没有再搭理赵淳和乔凡尼,很干脆地打马向自己的军队赶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赵淳没管其他事,几把拉掉身上的锁甲,一头扎进了湍急的幼发拉底河。

        浑浊的河水里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,还好小八能感知到香农手上的戒指,指引着主人向前游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顺着河水漂流了很远,赵淳终于看到了河边的两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香农呆呆地坐在水里,怀里抱着一动不对的艾伯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香农,你们没事吧?”赵淳飞快地从水里游到了香农身边,下一秒他沉默了,艾伯特明显没了呼吸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像被重型卡车正面撞了一下,艾伯特整个胸口都塌陷了,断裂的肋骨从破损的锁甲里露了出来,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河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太晚了,我在河里找到他时已经太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香农缓缓抬头,赵淳吃了一惊,她的脸竟然被烧焦了一半,一只眼睛也瞎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不是真像僧人们说的那样是个不详之人?凡是和我有关系的都会遭到不幸,我父母、我姐姐,现在是艾伯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话间身体开始微微抽搐,神躯里的灵魂隐隐有脱离之象。

        赵淳一把抱住了她,“不是的,不要把别人犯下的恶行强加到自己身上……对了,我们几个不是都很好?你看满枝和你关系算亲密的了吧,还不是好好的?所以不要相信什么'不详之人'这种说法……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、家人,也不是好好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在赵淳的安慰下,香农总算平静下来。头埋在赵淳的怀里,突然闷闷地问道:“你介意多个弟弟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?”赵淳没明白她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香农推开赵淳站了起来,拔出了血莲剑,缓缓说道:“今天死在这里的是香农,活下来的是艾伯特!”